九十六章　簖秋木

    紫衣少年摆了摆手，说道：“叫我阿欢好了！”
    夏息看着他，忽然疑惑地问道：“你怎么会在那车上？”
    阿欢的脸突然有点红，避开她的目光道：“我正在道上走，见那马受惊跑来车上又没有人，便料前边一定有事。”
    “原来如此，多谢公子了。”燕朔微微笑了一下。
    阿欢扫了一下地上的尸身，道：“方才莫非就是这帮厮在找二位麻烦？”
    燕朔又点了点头，道：“不想公子竟有如此身手，当真令在下佩服。”
    阿欢刚才的狠劲已全然不见，人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腼腆，微微垂着首道：“实乃家父所，方才恼怒之下一时献丑，还请见谅。”
    燕朔好像来了兴趣，道：“不知令尊为谁？”
    但是阿欢并没有回答，却指着远处道：“翻过前面那道山脊便是我家，二位若不嫌弃，请去寒舍一聚，只是千万不要告诉家父我杀了……”
    燕朔笑了笑，将头转向了夏息：“你愿意去吗？”
    注视着燕朔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柔多情，夏息抿着嘴悠然道：“既是人家盛情邀请，不去便失礼了。”
……
    很快，燕朔和夏息发现他们要去的地方，绝对不是什么“寒舍”。如果一定要说是，也只不过因为天气比较冷而已。
    但在这庄院里，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，不会在冬天里开的花，这里遍地都是，早就该飞往南方的鸟，正在花草丛中嬉闹。
    燕朔一踏进这院子的大门，脸上就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吃惊；夏息看着鸟语花香，神情竟已有些醉了。她却没注意到阿欢正在一旁偷偷地瞧着自己，眼神有种形容不出的奇特，仿佛在说：“这地方才真的适合你……”
    一个花匠正在圃里修剪花枝，燕朔经过的时候，似乎有意无意朝这边瞄了一眼。
雕功精致的长廊，好像完全看不到尽头，燕朔和夏息跟着阿欢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绕了多少弯，才被带进了一座大厅。
    刚才的走廊里不时有丫环仆从停下来向他们施礼作揖，这座大厅里却静寂无声连一个人也没有，只有正梁中央那块大牌匾才能告诉来客这是什么地方。
    “聚仙”
    夏息抬头盯着这三个字许久，对燕朔喃喃地道：“我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华丽，这么精    致的地方了，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。”
    燕朔也望着牌匾，忽又把目光扫向四周，叹息了一声说道：“这家主人雅性虽足，却只怕已很久没有与人相聚了。”
    大厅两厢排着二十多张上等的红木椅，椅上虽光亮如新，椅下的横椽却隐隐显出灰迹。主人虽尽力保持大厅内摆设的光鲜，下人们有时却难免要偷工减料。
    燕朔有点明白了阿欢为什么一定要他们来作客，因为这庄院看似热闹，其实却并不有人经常来。
他刚想到阿欢，阿欢就从偏门里重新走了出来，走到大厅中央，垂下手规规矩矩地站好。他现在的样子，简直就像个足不出户的乖孩子，谁也想不到他可以轻轻松松就要了三个人的命。
    燕朔让自己正对着那扇门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脚步声果然慢慢传了出来，沉稳而富有节奏，感觉还带着种隐隐的威严。从门里出来的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，两鬓尽管已微微发白，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，一身青衣虽远不像他儿子的那样考究，却几乎一尘不染，干净得让人有些自卑！
    他的脸也是一样的干净，虽然遮挡不住岁月的痕迹，他径直走到燕朔与夏息面前，拱了下手道：“公子伉俪能光临舍下，着实令在下觉得荣幸得很。”
    话还没有说完，夏息的脸已微微泛起了红，“伉俪”两个字，显然让她心里甜丝丝的。
燕朔也还了一下礼，道：“先生过誉了，在下实在惭愧得很，不知先生名谕？”
    “不敢，在下簖秋木。”
    “原来是簖大侠，方才多蒙令郎道上相助，在下再次拜谢！”
簖秋木摆了摆手，说道：“大侠实不敢当，在下早年便在此隐居，略懂一些剑术。小犬年幼无知随意出手伤人，若非莫公子力阻，险些弄出人命，在下在这里也谢过了。”
    燕朔只好说道：“哪里，份内之事何足挂齿……”
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瞟向一旁的阿欢，阿欢的头垂得已几乎看不到脸，两只手不停地拨弄着衣角。
簖秋木摇了摇头，叹息着说道：“这孩子自小多病，老夫便让他习些剑术强身，不想教得深了他竟恃武逞强，时常出去欺负人，着实令我头疼。”
    他突然走过去，在阿欢脑后重重拍了一下，道：“为父教过你在客人面前总低着头的么？还不快去见过两位！”
    阿欢勉强抬起头，一张脸已涨得像熟透的苹果，结巴着道：“阿欢，阿欢见过两位。”
夏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，她发觉这阿欢对父亲竟是如此敬畏，他们刚刚见面时，阿欢对她和燕朔完全是同辈间人的态度，现在说话的口气，却已变成了小孩对大人。
    可不知为什么，她同时又觉得阿欢看自己的眼神，总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异样。
她看主人在中间的大椅上落座，也随即和燕朔一同坐下，阿欢却仍垂手立在他爹旁边，好像大气都不敢出一口。
    一个丫环很快上来奉茶，簖秋木啜了啜，道：“不知二位哪里人氏，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？”
燕朔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，慢慢道：“在下莒国人氏，随意行走浏览各处景致。”
夏息脸上虽没表示，心里却很舒服，燕朔并不真是那里的人，但那是她的家，是她的国家，虽然现在重新复国看起来还是那样的遥遥无期。
    莒国亡国本是天下尽知，但偏生这里的主人却好像从来没有听到过一般，簖秋木只淡淡地“噢”了一声，说道：“原来是随意游览，如今天下并不太平，诸侯间交战连连，需得小心才是。”
他放下了茶杯，瞅了燕朔片刻，又说道：“这里是昆仑山的外围，但不知公子所过之处，是否有一个叫做‘死地’的地方？”
    他说到“死地”三个字时，眉宇间的平和便倐然不见，目光像利箭一般射过来！
燕朔脸色顿时变了，俯身想把刚饮下的那口茶吐出来却已晚了，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，头也立刻晕了起来。
    夏息早已将半杯茶喝下，感到整个大厅都在眼前旋转，她努力定住目光，发现阿欢原来低垂的头已抬了起来，正朝着自己笑……
    燕朔想用力，手指却一根也抬不起来，挣扎着说道：“为什么……”
    簖秋木慢慢站了起来，道：“为了我的另外一个儿子。”
    燕朔尽量不让自己软下去，道：“是，是谁？”
    簖秋木静静地望着他，缓缓道：“你们应该认识他，他的名字叫做小白。”
    燕朔苦涩地笑了一下，小白，在这里他再一次听到了这两个字。
    他一直在努力的躲避着小白的追杀，可是不管到了什么地方，小白却始终如同一个可怕的影子一般牢牢地跟在自己的身后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