皋狼看着刚拿到手的情报,上面写着中山国王的决策:中山国王已经派出他最信任的老臣番不花去向魏国求和,而与此同时,扎吾尔负责统帅一支军队,去支援要塞城市。中山国王已经秘密下达了命令,各地的城守如果有实力能够长期坚守,那就守住城池,不要出城同魏军做战。如果城守所在的城市在人力和物力上都无法同魏军对抗,那么可以率城投降,以保全城中百姓的性命。
皋狼把情报扔到一边,开始来回踱步。房子里就他一个人,此时,他正住在中山国的都城顾的郊外,这个庄园里住着几家猎户,都是很早就被派到这里,已经同当地人没什么区别了,只是他们平时除了打猎,还负责同天下马场的联络等事宜,算是铁流的极外围人员。
此时外面夜色已经笼罩大地,除了偶然的几声狗吠,耳边传来的就是风吹树叶的刷刷声,连虫鸣声都有些嘶哑。
皋狼的心里有些烦躁,中山国王的这一招,边抵抗边求和,必然会将这次战争的时间拉长,而在皋狼的计划中,魏国早一日占领中山国,那么赵魏就会早一日分裂。
皋狼抓起桌上的水壶,往口里灌了几大口冷水,把心里的烦躁之意稍稍驱除了一些。先生范朔那面的安排皋狼虽然不知道,但是也猜中了八九不离十。范朔联络秦国,安排下的棋子,究竟是想做什么?这一点,皋狼始终没有看透。
不过在皋狼的安排下,铁流里的“雷”组已经秘密潜入了中山国里的各大城市。按照皋狼的计划,凡是决定坚守城池的地方长官,都是“雷”组的刺杀目标。
皋狼需要快速解决中山国,他心里总是隐约有些不安,这次魏王出兵攻打中山国,到底后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?而且,皋狼还想去寻找那个他无法忘记的人,冰钰走了这么久,一点音讯都没有。皋狼不愿意用铁流里面的人去追踪冰钰的踪迹,他希望,有一天,冰钰会主动和他联系,这样,至少表明冰钰已经原谅他了。
一个月后,太子昆已经在中山国的王宫里面接收中山国王的降书了。这场战争给太子昆奠定了在魏国的基础,他的威名已经传遍了整个中原。一个月的时间,率领大军跨国作战,征服了一个国家,这在当时,无论如何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情。
魏王收到太子昆快马送来的中山国降书,当即下了命令,太子昆暂时率领大军驻扎在中山国,处理善后事宜。
这个决定有点让太子昆闷闷不乐,本来他是想早点班师回国,让右将军季连留在中山国处理一应事务。在太子昆心目中,魏国的大梁,比起这蛮荒之地的中山国,实在是舒服了太多太多。而且在那里,他挟着这次得胜的威名,可以培植自己更大的势力。当然,如今自己是父王唯一的嫡子,太子昆到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位置,未来的魏国国王非他莫属。
太子昆驻扎在顾城的郊区,至于中山国王连带着夫人、媵妾、儿女一行数十人,则被太子昆安排左将军叔孙侨如带着一支五千人的队伍,“护送”去了魏国大梁。
中山国的朝臣番不花协助太子昆做了些安抚官员和民心的事情,而扎吾尔则在国王递交降书的当天带领自己的心腹侍卫破城而出,不见行踪。太子昆已经发下通缉文告,悬赏一千金活捉扎吾尔。
中山国的战火渐渐熄灭,但是一个叫做“白盟”的反抗组织却打着复国的旗号,在各地袭击魏国的驻军,刺杀亲魏的官员。太子昆安排大军去剿灭这些据说是小股流窜的义军,可是大军一到,那些义军就钻入山林。中山国大多是丘陵地带,山高林密,义军一旦钻入树林,魏国的军队只能望林兴叹,如果贸然进入林中,里面的各种各样的陷阱会给他们带来难以想象的伤亡。敌在暗,我在明,虽然太子昆接到将士的信息,气得暴跳如雷,却无法有效得彻底扑灭这些义军。
此时,皋狼和范朔看着从中山国传来的情报,难得看见范朔脸上居然有一丝轻松之意:“哈哈,你看中山国会把魏国的大军拖住多长时间?”
“拖到魏国从中山国撤军为止,扎吾尔熟悉中山国地形,作战经验丰富,又在当地颇得民心,太子昆为人刚愎自用,哪里是扎吾尔的对手。虽然他兵力占据优势,却象是猛虎进了水潭,蛟龙入了沙海,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占据一样,不败在扎吾尔手下才奇怪。”
“不错,以太子昆的自负,自然也不会对魏王承认自己打得下中山国,守不住中山国。哈哈,我们晋国的机会来了,主公在九泉之下,一定会保佑我们把这些乱臣贼子杀个干干净净。”范朔笑得极为舒畅。
皋狼听到范朔说到晋国主公,急忙跪了下来,以头触地。
“先生为了晋国复兴大业,呕心沥血,皋狼无能,到如今还没报得了家仇国恨。”皋狼一字一句得说着,眼睛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。
“当年我范某冻饿交加,往日的亲朋好友翻脸无情,让范某看透了这人世炎凉。却没想到蒙主公青眼有加,救范某于危急之时候,更以心腹之士待之。士为知己者死,我范某此生,早已经非自己所有,当初不曾自刎于主公坟前,也是不愿让主公就此含冤九泉。如今,你总算不辜负主公厚望,能当的下主公留下的重担了。”范朔扶起皋狼。
原来,当年韩赵魏三家分晋后,把晋国国君迁到曲沃一带居住,要晋国国君年年给三家朝拜。晋国国君见昔年的家臣如此辱没自己,暗暗积蓄力量,阴养死士,想恢复当年晋国霸主时代的雄风。
没想到消息走漏出去,韩赵魏三家害怕晋国死灰复燃,居然派出军队,装扮成匪徒,到晋国国君所住的地方将所有人杀戮一空,最后一把火把晋国国君的宫室烧成了白地。所幸当初晋国国君也是多留了一个后手,早已经把自己最小的儿子才两岁的皋狼由范朔带走,宫里留了一个替身而已。这件事情甚至连孩子的亲生母亲都不知道。
就这样,范朔将晋国原来的谍报组织改成“铁流”,以经商赚取经费,同时做掩护,将皋狼抚养长大,带他游历天下。皋狼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,从此在他的心里,活着的目标和意义就是早一日报仇雪恨,恢复晋国昔年的荣光。
当少年时期那艰苦的磨练日子又浮现在脑海里,皋狼忽然觉得自己的精神难得的振奋起来。冰钰离开时候带给他的阴影也慢慢开始沉入回忆的深处。
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办,儿女情长,也只能抛在脑后了。那淡紫色的倩影被他放进了心灵的最深处,永远永远不要去触碰。
此时冰钰正狂奔在大漠上,她从匈奴那里星夜兼程连续赶了一天一夜。因为她得知了一个秘密,一个关于皋狼的秘密。她要用最快的时间找到皋狼。
风在耳边呼啸,风里的黄沙敲打着冰钰的面纱,秋水般的双眼在风沙中也多了几许沧桑。时间不仅没能淡化往事,反而每过一天,思念就长一分。
这些日子,冰钰随着师父走遍了昔日她最想去的地方。她们在华山顶上看日出,论剑法,评天下豪杰;也在北海边上海潮里高歌,在苏杭醉卧荷花池边,在草原上随牧民一起围着火堆翩翩起舞。当然,她们也去了西边的昆仑山,在昆仑天池留连忘返。
冰钰发现,这些地方,远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瑰丽,还要让人目醉神迷。大自然的造化,是人力永远也比不上的。
从昆仑山下来,冰钰告别了师父,准备从楼烦进入林胡,然后再到燕国游历一番。阿曼见冰钰看上去心情开朗了许多,见她执意要一个人去各处游荡,也就不再勉强,嘱咐了几句,两个人就此告别。
那时候,匈奴还是一个对中原人来说非常遥远的部落,他们游荡在大草原上,逐水草而居,匈奴南面是楼烦、林胡、东胡等已经形成国家的少数民族。而这个时候匈奴还是大大小小的部落,没有形成统一国家,有的时候,方圆几百里的大草原上,只是零星住着几户牧民,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部落。
一般中原的商人,脚步也是到楼烦、林胡等国家就停止了自己的旅途。这次冰钰去楼烦,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,以至于最后身不由己,踏进了匈奴生活的地方。
楼烦当时是一个神秘的国家,因为据说这个国家统治者是一个女王。这在中原国家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:所谓女主内男主外,一个女人是一个国家光明正大的王,还且还被百姓们拥戴。
可是没有人见过楼烦的女王,只是在民间流传,楼烦女王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,任何男人见到女王,就会沉醉在女王的双眸中不可自拔。女王治理国家公正而严明,不论男女,只要有才能,就会得到女王的重用。
据说,曾经有别的部落想打楼烦国的主意,率领军士侵扰楼烦国土。这个时候,女王亲自出马,率着本国的勇士,在沙漠里面同那些人面对面,虽然是一介女流,但在勇气上丝毫不会输于那些部落最凶悍的勇士。
可是,最后打败那些来侵犯的敌人的,不仅仅是女王的勇气,更是女王的美貌。当女王掀起面纱的时候,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脑海里会再有杀戮的念头。
就这样,在沙漠中的绿洲上建立的楼烦国,就这样过着和平恬静的生活。沙漠是他们最牢固的一道天险,而女王,则是他们精神上的天险。
在听说了楼烦女王这么多的传说后,距离楼烦国越近,冰钰的好奇心就越强。她一边想象女王的风采,一边想着怎样才能找个法子去拜访女王。
从进入沙漠的时候,冰钰就买了两头骆驼,一头自己骑,一头驮食物和水。随着沿途的商队,开始了最艰难的一段旅途。
冰钰是第一次见到沙漠,虽然以前从书上还有一些别人的讲述中,她知道沙漠是一个最无情,最凶险的地方。在这里,才会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的渺小,那不停变幻形状的沙丘下面,不知道埋了多少尸体。
在沙漠上,才知道水的宝贵,有的时候,多一滴水,就能救活一条命。不过冰钰的运气很好,这个季节,沙漠也变得温驯起来,再加上冰钰准备充足,跟着的商队又是长走沙漠这条线,所以她几乎没能多体验到沙漠的无情。
反而这里的夜晚,星空格外的灿烂。晚上躺在两头骆驼中间,冰钰盖着羊皮,看着夜空,那银河,就象一条洒满钻石的玉带,横穿过天际。朦胧中,夜空上似乎幻化出一张豪迈的脸庞,咧嘴一笑,眼神中那熟悉的嘲弄神色。冰钰心里一酸,合上眼睛,把那脸庞赶出自己的视线。
三天后,一片绿洲出现在眼前,白云般的羊群,几顶帐篷点缀在草地上,一片湖水倒映着天空的蓝色,宛如最纯净的碧玉。
冰钰精神一振,径直到了湖边,解开面纱,捧起湖水,大口地喝了起来。旁边几个汲水的少女看着冰钰,笑着说了几句,冰钰听不懂她们说什么,不过看到她们友善的面容,也朝她们笑了笑。
一个少女顿时走过来,拉起冰钰,叽哩咕噜地说了起来。冰钰摇摇头,说道:“小妹妹,我听不懂你说什么。”那少女做势拉起冰钰,又朝远处山坡上的帐篷指了指。
“呵呵,姑娘,她是在邀请你到她家去做客呢。她说你美的就象天上的仙女落到了这湖边。”商队聘请的向导,一个大胡子的老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湖边,乐呵呵地对冰钰说。
冰钰的脸顿时红了起来。她自从和师父离开天下马场后,就一直穿着女装,当时她心里也是赌着一口气,难道就不能以女人的身份在外面光明正大的做自己的事情了?阿曼听到徒弟这样的想法,自然是拍手叫好。阿曼天不怕地不怕,两个人一路风姿绰约,娉婷过世,却也招来了不少麻烦,一些登徒子本想借机吃点美女的豆腐,却不料遇上的不是弱女子,而是玉罗刹,被揍的鼻青脸肿还算是轻的。
冰钰的白衣虽然沾染了不少沙尘,但是依然如高山雪莲,使人望之心醉。这下听见少女毫不掩饰地称赞和热情,冰钰心里颇为感动。她在路上就听说了楼烦国里女子和男子关系却是同中原不一样,这里的女子不仅可以当官,在家里,也可以有自己独自的财产,甚至于有些地方,孩子只知其母其舅,却不知道父亲。有些能干的女人,甚至有自己的商队、土地,势力不亚于男人。
不容冰钰推辞,那少女已经拉着她蹦蹦跳跳地向自己家的帐篷走去。少女的家是由三个帐篷组成的,听到脚步声,一个小姑娘从左边的帐篷里钻出来,看到冰钰,严重露出惊羡的神色。那少女大叫了几声,顿时,从中间的帐篷走出一男一女夫妻模样的两人。而右边的帐篷里则钻出了两个少年。
这个时候,那个商队的老向导也跟了过来,老向导向那男女施了一礼,那夫妻两个人则急忙还礼。
老向导笑着对冰钰说:“他们是这绿洲暂时的主人,你是第一次来绿洲的客人,呵呵,他们一定要好好招待你,这样才能尽下他们主人的心意。”
“老伯伯,你和他们很熟悉吗?”冰钰也学着老向导,朝那对夫妻施礼,夫妻两人急忙还了个礼,那少女显然是他们的女儿,顿时拉着冰钰走入中间的帐篷。
“哈哈,我每次到这里来,都要到他们家去喝上几杯好酒,吃上几块好肉。姑娘不用客气,这里已经是楼烦的地界,这里的女子,同男人一般自由。”随后,那向导又对着帐篷的主人叽哩咕噜说了几句。
进了帐篷不过半晌时间,主人已经宰好了羊,羊肉在热水里一烫,还带着血丝,就端上了桌子。看着主人热情的手势,冰钰勉强用小刀割了一条羊肉,塞进嘴里,没想到那带着血丝的羊肉入口即化,绵软香滑,竟然是她生平所未吃过的美味。
见到冰钰吃的津津有味,那全家人都喜笑颜开。经过老向导的翻译,冰钰才知道,原来这少女是他们的大女儿,下面有两个弟弟,一个妹妹。此时少女已经弹起了琵琶,歌声飘出帐外,不一会,那其余几户人家都端着食物,带着美酒,到了这个帐篷里,一起欢迎远方到来的客人。
第二天离开绿洲的时候,冰钰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沙漠里的国家,她迫不及待的想快点去楼烦的都城——楼烦城去看看这个与众不同的国家……